苍唐|朋友来舔栏杆吗(上)

朋友来舔栏杆吗(上)


傅燕城一手拎着盾刀,一手拖着个人,慢悠悠往雁门关的方向走。身后一滩刺眼的黑红血迹,那人也算硬气,大半天一声不吭,由得他折腾。

傅燕城走得累了,找块石头坐下,转头拍拍那人脸:“死了没?”

过了半晌,才听得一声有气无力的“哼”。傅燕城点点头,自顾自说道:“做什么不好,偏偏去做狼牙军的探子。”又问那人:“狼牙军给了你多少金子,让你替他们卖命?我给你双倍,你来替我做事好不好?”

那人歇了一会儿,存了些力气,竟有心情同他调笑:“你一个穷当兵的,能出得起多少钱?怕是老婆本都攒不够。”

傅燕城若有所思:“说得也对。”他踢了踢那人腰侧,一本正经道:“那软法子不行,就只好来硬的了。”

那人冷笑道:“你打都打了,还能有什么法子?最差不过拿了我这条命去。”

傅燕城笑道:“还可以把你按在雁门关的廊上舔栏杆。”

 

把人往雁门关大门上一按,什么都能招出来。男人叫叶正孤,却是个唐门的外堡弟子,平日没个正经行当,只接些江湖招募上的活来做,钱收进兜里,也不管是为谁干活。谁料一遭不慎,竟落到傅燕城手里,只得委委屈屈答应替他做事。

傅燕城道:“这不是一般的做事,这叫弃暗投明。”

叶正孤朝他站的方向啐上一口。他被傅燕城扔在帐里歇了几日,身上的伤已七七八八好了大半,当探子时的黑衣也被换上一身深蓝的劲装,仔细辨认还能依稀认出是唐家堡的样式。傅燕城上下打量了一番:“这样一看倒是有几分正气凛然。”

千机匣轻轻一跳,一枚孔雀翎掠过傅燕城的耳际,叶正孤眉头一皱:“你要我替你办什么事?”

傅燕城说:“唔,倒是个心急的。只是要你做的事说来也简单。”

叶正孤轻挑眉毛。

傅燕城说:“你去把狼牙军大将杀了罢。”

叶正孤:“……”

叶正孤说:“你咋不上天呢?”

傅燕城说:“我不上天,要上天的是你。”

 

杀狼牙大将这事有点难,但偷几份文书、下一点泻药还是没问题的。月黑风高杀人夜,傅燕城牵着一匹马,站在雁门关外哼着小调。月亮爬到山头上,才见得一张机关翼歪歪斜斜飞过来,风有点大,叶正孤打了个趔趄,摇摇晃晃站稳了脚跟。

“事情都办完了,”叶正孤说,“那大将酒量差,偏又爱喝酒,没几口就醉了。我也不晓得你要什么,随便顺了几份东西来。”

傅燕城接过一叠文书,翻看起来:“唔,你连他的家书都偷来了?”

叶正孤道:“怎么可能!文书同家书我还是分得清的。”

他凑过来要看,傅燕城却收了纸塞进怀里,“骗你的。”他笑眯眯说,“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,总不可能砸了唐家堡的招牌吧。”

“我先投了狼牙军,再替你办事,这传出去才算砸了自己招牌。”叶正孤嘟囔了一句,又似想到了什么,忍不住再问道:“你就不怕我跑回狼牙军,不回来了。”

傅燕城笑道:“不怕。我能抓你一回,就能抓你第二回。一回栏杆解决不了的事,两回总是行的。”

他一偏头,躲过一连串的连珠暗箭。唐门弟子看起来气急败坏:“能不提栏杆了吗?!”

 

狼牙军丢了军报,只道是探子另接活计,摆了他们一道,便铺天盖地叫嚣着要抓这唐门,出关入关的人,里里外外都要被搜查三遍。赏金水涨船高,已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开销,叶正孤看得啧啧称奇,恨不得绑了自己去领赏金。

傅燕城说:“财迷。”

但到底是惜命,一步不敢出雁门关,料是狼牙军就算猜到他反投了苍云军,也没有胆子进来抓人。所以也就这样莫名其妙住了下来,还愈发有种常客的架势。“傅燕城,我要吃赤豆元宵。”他甚至还反客为主了,傅燕城想,北地山高路远,哪有赤豆元宵。

不知谁给了叶正孤一串糖葫芦——多半是他用那些机甲小玩意同小师妹换的,这几日他早就同人混得熟了。叶正孤坐在屋脊上,看下头新兵操练。傅燕城刚牵着望月雉回来,就听得一声喊。

“姓傅的!”

“嗯?”

叶正孤说:“你们的盔甲,看起来真像个王八壳子。”

傅燕城抬头朝上看去:“你说什么?”

叶正孤道:“什么也没说。”

傅燕城道:“你下来,在上头给人看到,像个什么样。”

叶正孤偏不肯:“上头风景好。”

傅燕城道:“你下不下来?”

叶正孤足尖一点,轻轻巧巧从檐上落下,像只鸟似的。

两人一同并肩走着。傅燕城道:“你先前走江湖,见多识广,想必认识的江湖弟子也很多罢?”

叶正孤道:“别拐弯抹角的,听着我肠子都打结了。” 

傅燕城道:“营中医师前几日告老还乡,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大夫,你看……”语调里竟是难得服了软。

叶正孤假装听不懂:“我看什么?”

傅燕城道:“我请你吃赤豆元宵。”

叶正孤道:“这北地山高路远……”

傅燕城道:“总有法子的。”

叶正孤便欢欢喜喜道:“我恰认识一位万花弟子,即刻便修书一封,给你去把他找来。”

 

云天岫清风玉立,手握一只墨笔,划拉两下,对面苍云弟子的银甲上便溅了长长一道墨汁。他又卖了个破绽,两指并拢,一招拂穴手逼得对方后退两三步。万花弟子赢了比试,再道:“还有谁要上来?”

傅燕城站在一旁,双手抱胸,问:“这就是你找来的大夫?看起来倒是一个能打十个。”

叶正孤说:“不管是离经易道还是花间游,能糊春泥的万花都是好大夫。”

话音刚落,云天岫笔尖一转,顺手给了自己一个春泥和毫针。

傅燕城:“……”

傅燕城问:“他过来干嘛?画画?弹琴?唱歌?”

叶正孤道:“你高估云兄了。他不会画画,不会弹琴,也不会唱歌。只是有个好脑子,打得一手好算盘,算得一笔好帐。你若欠他三文钱,他下辈子还会算上利息同你讨要的。”

傅燕城叹道:“你这么爱财,确实该认识个账房先生。”

叶正孤道:“我们这叫志同道合。”

傅燕城道:“是一丘之貉,臭味相投。”

两人正说着话,云天岫走了过来。叶正孤笑道:“这几日云兄感觉如何?”

云天岫收了笔道:“这北地不仅冷,伙食也不好,更无江南一般温婉的小娘子……无趣极了。”

叶正孤干笑道:“云兄这挑剔程度,真是十年如一日。”

傅燕城接话道:“云兄这种情况,我先前也遇到过。你们知道那人最后怎么样了?”

云天岫好奇道:“怎样?”

傅燕城一笑:“按在雁门关栏杆上,就老实了。”

叶正孤打了一个寒颤:“阿弥陀佛。”

 

次日,傅燕城并叶正孤进了云天岫的屋。云天岫一脸面色青白,手里捧着杯热茶不肯松手。叶正孤好心问道:“云兄感觉如何?”

云天岫半天挤出一个字:“滚。”

傅燕城微微一笑。

云天岫问:“傅将军有何贵干?”

傅燕城道:“来同云先生讨个方子。”

云天岫道:“将军得了风寒?可惜云某对岐黄之术知之甚少,实乃人生一大遗憾。”

傅燕城道:“可惜不是风寒方子。只是这几日狼牙军气焰嚣张,总想找个机会打他们一顿。但硬碰硬总是亏得很,所以想问问云先生……”

云天岫打断道:“这简单得很。你找人引诱引诱他们,再设个埋伏不就得了。”

傅燕城问:“这么简单?若狼牙军坚守不出呢?”

云天岫道:“双军对战,粮草先行,这几日我看了一番,他们的粮草两月补给一次,算算日子恰今日刚到。你找个机灵的烧了他们的粮草,还怕他们不出来?”

傅燕城沉思道:“此法甚好。只是派去的这人,该得身手敏捷,熟识狼牙布防,还要跑得快……”说罢,转眼去看叶正孤。

叶正孤被看得浑身发毛:“我如今正被狼牙军通缉……”

云天岫安慰道:“万花自有丹青一术,可给你换一张脸面,你莫慌。”

叶正孤惨然道:“我记得丹青术同易容术是不一样的……”

 

傅燕城骑着马站在山头上,身后军士皆是一身玄甲,端得是个威风凛凛。他朝远处看了几眼,问道:“怎么还没消息?出了什么意外?”

云天岫道:“莫急。”

话音刚落,就见一队乌泱泱狼牙军从远处奔袭而来,追着个暗蓝人影。那人边跑边操纵机关翼,不时在半空中放出一连串箭弩。可惜双拳难敌四手,不一会儿就落在地上,幸而手中机关匣未停,又寻隙带走一个狼牙兵。

傅燕城道:“身手倒是真的好。”

这边正说着话,那边狼牙军已然追上,为首大将弯弓射箭,恰恰擦着叶正孤头顶掠过,惊出他一身冷汗。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,这边叶正孤已是强弩之末,那边看到这两人还在闲谈,只当自己要舍身成仁,一时情难自禁,撕心裂肺喊道:“傅燕城,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!”

傅燕城忍不住笑道:“刚夸他,怎的又闹了脾气来?”当即回头道:“全体听令,战!”

将兵们在雁门关窝久了,好不容易有战打,自然是一腔热血上战场,打得狼牙军落花流水,嗷嗷直叫。狼牙大将听得那一声叫,也知是自己中计,心中更恨,一股脑把账全算在叶正孤头上,丢弓换枪,一柄钢枪舞得虎虎生风,叶正孤本就不擅近身搏斗,勉力支撑几下,已是无力。

恰在这时,一匹望月雉过关斩将而来,马上那人陌刀一挑,长枪哐一声掉地上,另只手又把盾朝人脸上照脸糊去,听上去就觉得痛得很。狼牙大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,一时不慎,叶正孤就被人一把捞起,丢马上走了。

傅燕城握着陌刀在战场中厮杀,竟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:“先前我单枪匹马从狼牙大将手中救你,是不是同戏文中将军一番英姿飒爽?”

叶正孤被马颠得难受,只道:“你马跑慢些,我感觉要吐了……”

 

TBC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评论(3)
热度(98)
©毛绒小鲸 | Powered by LOFTER